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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尋仇來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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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到樊長玉離開了房間,坐於書案前執筆寫著什麽的人也沒擡頭,只唇角抿得緊了些。

聽著遠去的腳步聲,他擱了筆,整個人往椅背上一靠,黑漆漆的眸中一片暗沈。

呼之即來,揮之即去?

她倒是敢。

樊長玉交代好胞妹後在家不許亂跑後,跟鄰家趙大娘打了個招呼,便準備去縣衙。

趙大娘卻道:“我跟你叔陪你去,那地方嚇人著呢,聽說一個不小心還得被打殺威棒,幾十個板子下來,不得皮開肉綻?我跟你叔在,若有個萬一,也能幫你想法子。”

都說民不與官鬥,樊大搭上了跟樊長玉家有仇的師爺這條線,這幾日趙家老兩口也替樊長玉擔憂得睡不著覺。

樊長玉雖有一身武藝,但上公堂這事,十幾年來也是頭一回,略做思量便也同意了。

三人搭了個牛車往縣衙去,到了地方時辰還早,但門口已擠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。

問審的流程樊長玉是知曉的,縣太爺升堂後,會先傳她和樊大進去,當堂再問一遍樊大所訴何事,由一旁的主簿老爺記錄問審供詞,若有辯駁,必要時還會傳證人。

樊長玉尋的證人是樊家老宅那邊的鄰居,一般人肯定不願蹚這渾水,但樊大一家子確實不會做人,跟他們交惡的鄰裏不在少數,樊長玉去拜訪一趟,好幾家都不齒樊大的行徑,願意前來替他作證樊大是個賭鬼。

時間一點點過去,擠在縣衙門口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,已經有衙役去公堂上方的桌案上擺簽桶和驚堂木,卻仍不見樊大這個原告來,樊長玉心中都不由有些疑惑了。

升堂遲到了也是要挨板子的,樊大還能忘記今日要升堂這回事,睡過頭了不成?

趙大娘看了一圈,也在小聲嘀咕:“怎不見樊大?”

樊長玉不合時宜地想,難道是自己這兩日背律令背得太辛苦,怨念重到昨晚夢游去把樊大綁了?

隨著三聲堂鼓響起,她發散的思緒也瞬間收攏。

三班衙役率先進大堂,呈雁形分列兩側,手中拿著根近乎一人高的刑棍,個個一臉兇相。

公堂外圍觀的百姓們看到這些衙役就發出了一陣唏噓般的議論聲,顯然很怵這些人。

樊長玉也發現了這些衙役都面生得緊,王捕頭手底下的捕快一個也沒有,不知是不是師爺做了什麽手腳,她一顆心也微微懸了起來。

穿著官袍的縣令從側門步上高堂,坐於公案後方,胖得擠成一條縫的眼掃了一眼公堂下方,操起驚堂木重重一拍,喝道:“升堂!”

衙役們手中的刑棍便齊齊杵地,低喝:“威武——”

那刑棍杵地聲幾乎快和場外百姓的心跳聲混做一片去。

蓄著八字須的師爺高喊:“帶原告被告上堂!”

樊長玉雖說心中也怕,被衙役帶上公堂時,卻還是給了趙大娘夫婦一個安心的眼神。

但直至此刻,樊大還是沒來,只有她這個被告孤零零地跪在堂下。

胖縣令顯然也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情形,側頭跟師爺對視一眼,都沒明白這是個什麽情況。

場外的百姓也議論紛紛。

這麽僵持著不是個辦法,最終縣令先問了樊長玉:“堂下所跪何人?”

樊長玉答:“民女樊長玉。”

縣令用那瞇成一條縫的眼看了看狀紙,喝問:“原告樊大牛何在?”

場內場外都沒人應聲。

一片靜默聲中,就顯得外邊百姓刻意壓低了的議論聲都格外突兀。

胖縣令重重一敲驚堂木:“豈有此理!本官斷案這麽多年,還是頭一回遇上原告直接不來這公堂的,簡直目無王法!”

他邊上瘦得像根竹竿的師爺掃了樊長玉幾眼,勸道:“大人息怒,樊大牛區區一草民,定不敢遲到公堂,怕是有什麽內情,不如差衙役前去他家中問個話,以示大人明察秋毫!”

胖縣令略一沈吟:“準了!”

很快就有衙役前去樊大家中尋他,縣令下令中途停審,樊長玉倒也不用繼續跪在公堂上了。

出了這麽個岔子,圍觀的百姓非但沒散去,反而更好奇樊大今日為何沒來公堂,擠在門口不肯走。

樊長玉正坐在一個小馬紮上揉膝蓋,忽而一個小吏過來喚她:“王捕頭喚樊姑娘過去一趟。”

樊長玉以為王捕頭是要交代什麽,跟著那小吏從側門離開,去了縣衙後邊的值房。

那小吏想來是王捕頭的心腹,樊長玉進去後,他就一直在門口望風。

王捕頭見了樊長玉也沒多廢話,直接開門見山問:“你大伯……是不是你綁走的?”

樊長玉心說她一開始是這麽打算過,但後來有了其他法子,她壓根就沒動過這想法了啊,當即就搖了頭:“我怎會做出這等糊塗事。”

王捕頭松了一口氣:“那就好。”

他也是想起樊長玉之前問過他,對簿公堂時樊大若沒出現會怎樣,才特地私下問她一句。

他壓低聲音道:“樊大走了何師爺的門路,就算用了這等法子,後邊他也會反咬你一口,一頂目無王法的帽子扣下來,下大獄都有可能。”

樊長玉說:“我知道的。”

衙門派人去尋樊大,都沒用王捕頭的人,其中意味已經很明顯了,王捕頭在這事上是半點幫不上忙的。

離開了值房,樊長玉繼續回公堂等,但足足半個時辰過去了,去尋樊大的衙役還是沒回來。

縣令等得不耐,命人去催,又過了半個時辰,衙役們才用擔架擡著個蓋了白布的人回來了。

樊大媳婦劉氏和樊家二老一路跟著,哭聲震天。

顯然那蓋著白布的人是樊大。

樊長玉面露驚愕,樊大死了?

圍在縣衙門口的百姓也議論紛紛,目光不斷往樊長玉身上掃。

樊大欲圖謀她家產,偏偏在這節骨眼上死了,任誰也忍不住多想。

“怎地就在對簿公堂這日死了?”

“樊大體壯如牛,尋常人想害他性命只怕沒那般容易……”

樊長玉感受著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,微微抿了抿唇,心頭同樣驚疑萬分。

誰殺的樊大?

她腦海裏下意識閃過幾日前言正說的了結樊大的話,不過很快就被她否定了。

且不提言正傷勢加重,這幾日屋子都鮮少出,單是他已教她背熟了公堂上可能會用到的所有律例,就不可能對樊大下手。

再者,他只是假入贅與自己,跟樊大無冤無仇的,壓根沒理由殺他。

縣令聽說原告樊大死了,官帽都沒戴穩就匆匆從耳房出來,胖得只剩條小縫的眼裏露出驚駭之色,似沒料到一個分家產的案子,竟能演變成一樁命案:“這……這是怎麽回事?還有沒有王法了?”

前去尋樊大的一個捕快恭敬答話:“回大人的話,卑職等尋到樊大牛時,他已氣絕多時,身上有多處刀劍傷。”

縣令命人掀開蓋在樊大身上的白布,只一眼就嚇得臉上的肥肉都直哆嗦,忙道:“傳仵作!”

樊大媳婦劉氏伏在樊大屍首旁險些哭得當場暈厥過去,看到樊長玉,整個人撲過來向她索命一般:“是不是你殺的人!是不是你?”

樊長玉後退一步避開,冷聲道:“大伯母可別血口噴人了,我大伯在外面欠了一堆賭債,指不定是落在了哪個要債的手裏遭了難,關我什麽事?”

劉氏和樊老婆子繼續哭哭啼啼,縣令被她們吵得頭疼,讓衙役把她們先帶下去了。

樊老頭子下去前,看著樊長玉欲言又止,整個唇都有些發白,像是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。

樊長玉跟樊大有官司牽扯,不可避免地被迫留了下來。

仵作驗屍後給出了結果,樊大應該是今早在來縣衙的路上死的,身上一共有十一道傷口,但真正致命的只有那穿心一劍。

仵作道:“前邊那十道口子劃得極狠,卻又刀刀都避開了要害。兇手應是常年用刀劍之人,這幾道傷口若不是為了尋仇報覆,瞧著像是在審訊什麽。”

這個答案讓樊長玉眉頭一蹙。

審訊?

能審訊樊大什麽?

逼他還錢?

可目的若是逼他還錢,那也就不可能殺他了。

一時間樊長玉只覺心頭迷霧重重。

不過樊大既是在來縣城的路上遇害的,樊長玉倒也能洗脫嫌疑了,她那會兒也在趕路呢,趙家老夫妻和牛車車主都可作證。

師爺卻並不打算放過樊長玉,對縣令道:“大人,樊大姑娘雖有不在場的證據,但萬一……是她買兇.殺人呢?聽說她同臨安鎮上的街痞金老三那夥人可走得近。以防萬一,咱們要不還是派人去她家搜尋一番?”

這過大年的突然來了樁命案,縣令也覺著晦氣得緊,此事涉及命案,他也顧不上心裏那點小九九了,點了辦案多年經驗頗豐的王捕頭:“你帶人去搜!”

樊長玉身正不怕影子斜,去的又是王捕頭,她和師爺那黃鼠狼一樣的目光對上,半點不怵。

一眾衙役到了鎮西的民巷,北風這會兒刮得正大,一名衙役使勁兒嗅了嗅:“誰家殺豬了嗎?好濃的血腥味。”

王捕頭也聞到了,但樊長玉家就住這邊,她又是以殺豬為生,一時間他也沒往別處想。

等打開樊家院子的大門,看到那一地死屍時,饒是京城接觸各種命案的捕快們,也齊齊變了臉色。

一地的死屍,鮮血直接染紅了滿院還沒來得及清掃的積雪。

王捕頭和樊長玉父親是故交,知曉她家中還有個胞妹,沒在院中發現小孩的屍首,忙進屋去看。

步上臺階就見堂屋門口仰躺著一個被什麽鉤爪抓碎了脖子的人,地上還掉落著幾根鵝毛大小的翎羽,門上也有刀劍劈砍過的痕跡。

王捕頭心中一個咯噔,又往裏屋走,北屋的地上也倒伏著一個死透的人,背後還釘著一把菜刀。

看砍入的位置,應該是正好砍在了脊骨上的,偏偏那菜刀幾乎沒過了刀刃的三分之二,顯然是直接釘入了脊骨裏,難以想象扔那把菜刀的人手勁兒有多大。

王捕頭提著一顆心搜遍了所有房間,都不見樊家小女兒和那贅婿,一時間也不知是是喜是憂。

他沈聲道:“怕是有人找樊家尋仇來了,快回縣衙報信!”

天灰蒙蒙的,鵝毛般的大雪飄飄灑灑,凝在松針上的積雪時不時往下抖落些許雪沫子。

謝征胸前的衣襟已全然叫鮮血濡濕,身後的密林裏寒鴉驚起,踏著積雪的淩亂腳步聲正羅網般朝著這邊收緊,他卻恍若未聞,背靠一棵針葉松,帶血的長劍斜插進雪地裏三寸,用撕下的布帶包紮著自己手上的傷口。

蒼白的下顎上濺著幾點血漬,嘴角往下抿著,似乎心情糟透了。

長寧和灰了兩個度的海東青都縮在他不遠處,海東青一只爪子上還掛著淡粉色的碎肉,長寧斷斷續續抽噎著,一張小臉嚇得煞白。

他冷冷擡眸:“不許哭。”

長寧便連抽噎聲都不敢發出了,只淚珠子還大顆大顆地往下砸。

“你們樊家到底是惹了什麽人?”

眼前這個快被嚇傻的孩童自是不可能回答他的,謝征這一句更像是自己在囈語。

那淩亂的腳步聲終於逼近時,他也歪頭咬住布帶的一端打好了結,鮮血在舌尖化開淡淡的鐵銹味兒。

乖戾狠決的鳳眸裏,映著一群蒙面人提著刀劍自松林那頭圍過來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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